医生开“纸条药方”院外荐药，违规吗？

　　出品 | 眼健为实

　　作者 | 陈真真

　　1. 患者曝天津某公立医院医生开 " 纸条药方 "，嘱咐到指定药房购药，疑似违规荐药。

　　2. 国家并不反对处方外流，但医生为患者开具外购药品处方时，有三项规定：一是只能用药品通用名称；二是不能推荐具体厂家；三是不得指定具体药店 / 药房 / 其他医疗机构。

　　3. 院外荐药的深层次原因：医院有药占比压力且采购药品有严格规定；医保药品保障基本医疗，无法满足所有病人。

　　" 陪我妈到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看妇科，查出来宫颈有炎症，医生说这个情况医院没有药物治疗，要想治疗可以去总医院住院处后门的天士力药房购买一种药，然后直接给我开了一个纸条。" 天津市民陈先生（化名）向作者如是爆料。

　　陈先生提供的购药信息

　　" 这个天士力药房不让进去买药，都是门口接小纸条，然后付款，药房的人再把药拿到门口。好多总医院的病人拿着纸条来排队买药，小纸条也都是收走了，不给保留。" 出于对公立三甲医院及专家的信任，陈先生虽然心里犯嘀咕，却依然按照医生的指示，拿着小纸条排队到指定的药房买了一千多块钱的中成药。

　　陈先生提供的就诊信息

　　陈先生被推荐购买的这款金丹附延颗粒价格昂贵，是否不可替代又或者是疗效确切呢？作者咨询了中国医学科学院西苑医院妇产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主任医师，得到的回复是：此药物并不是妇科常用药，完全有其他药物可以替代。

　　医生针对金丹附延颗粒相关问题的回复

　　收到陈先生的爆料后，作者拨通了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投诉综合受理部门的电话，对于这件事情是否违规，院方没有给出直接回复，他们表示只接待公检法部门以及投诉者本人，对于其他问题，不予置评。随后，作者也将院方的回复转达给了陈先生。

　　不少朋友曾有过跟陈先生类似的遭遇：医生开处方时，会叮嘱患者有些药物医院里没有，需要去指定的院外药房购买。

　　网友在社交平台爆料院外购药的经历

　　为什么不给我开医保药，非得让去外面自费买？医生和院外药房是不是有利益输送？......" 院外药房 " 一石激起千层浪，带出了人们的种种疑问，及其背后存在的值得审思的现象。

　　" 微腐败 " 的院外荐药屡遭曝光

　　作者检索发现，实际上，医生院外荐药的案例并不少见，而涉事医生只要被举报，几乎都免不了 " 被处理 "。

　　2017 年 9 月，武汉市纪委监察局官网发布消息，新洲区妇幼保健院阳逻分院儿科主任方莉

　　违规开小纸条让患者到指定药店买药，同时还自己卖药给病人，受到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过处分，并暂停执业活动半年。

　　2022 年 2 月，广东民生热线曝光广州某公立医院的医生推荐患者到院外指定的药房买药，而且医生推荐的药品价格比网售价贵很多。广东省卫健委回应称，经查，医生与药店没有利益关系，医院对涉事医生进行了从严从重处罚，暂停医师执业资格。

　　如果医生与药房有利益关联，处罚也就罢了，但没有利益瓜葛，广州这位医生为何依旧被处罚？！有同行医生为之叫屈。

　　实际上，国家并不反对处方外流。《处方管理办法》第四十二条明确规定，除麻醉药品、精神药品、医疗用毒性药品和儿科处方外，医疗机构不得限制门诊就诊人员持处方到药品零售企业购药。

　　但是，对药品的推荐也有着明确规定：一是医师开具处方应当使用经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批准并公布的药品通用名称；二是不得推荐具体厂家的药品；三是不得指定具体药店。这就意味着，如果医生在推荐药品时违反了其中任意一条规定，就是违规了。

　　2021 年 11 月，国家卫健委、国家医保局、国家中医药局联合发布《医疗机构工作人员廉洁从业九项准则》，其中就明确规定，除就诊医院所在医联体的其他医疗机构，以及被纳入医保 " 双通道 " 管理的定点零售药店外，严禁安排患者到其他指定地点购药。据业内人士透露，在实际操作中，有不少医生在无意中违反了上述规定，不排除有的医生和指定药店有利益关系。

　　院外药房生意火爆的背后

　　药占比成为医院考核的 " 紧箍咒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作为医改的重要监测手段，药占比（医生开出处方时，药物费用占病人整体费用的百分比）已经成为卫生部门对公立医院考核管理的重要指标。官方对医院设定这一比例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医院过度医疗，减轻群众的医药费用负担。

　　从政策上来说，考核药占比的初衷是好的。但是，重压之下往往 "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为了保证药占比达标，有些医院、医生的骚操作就开始了。

　　比如，为了防止药占比超标，医院会先把高价医保药砍了，然后在院外设第三方药房或者与院外药房合作，让病人自费购买，这样买回来的药就不会被计算进药占比里，也不被计算进医保额度内，还顺带实现了盈利。

　　此外，为了防止医疗腐败，有些大型公立医院对于每段时间销量排名靠前的几种药品，会采取无条件停止进货的措施，因为用量高就有回扣嫌疑。这也有现实例子，2019 年 4 月，湖南广播电台经济频道《经视大调查》节目曾曝光了一则湖南常德地区多家医院的医务人员收取药品回扣的新闻。新闻称，常德名家医药有限公司是常德最大的医药公司，据医药代表唐某爆料 " 医生处方多少钱，就按照处方的 18% 返点给医生，这个钱是名家医药公司在财务那边直接拿现金，用信封纸袋包好，每月按时给医生。" 医生的回报则是 " 把销量做上来 "。

　　有些药品没有进入医院采购名单，医生无意中违规荐药也 " 喊冤 "

　　各大公立医院能进多少品种的药物，有严格的规定。广东省卫生健康委药物政策与基本药物制度处处长李学钧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一般来说，三甲医院药学部门采购的药物约 1500 种，但是国家药物集采平台有 5 万多种药品。实际上有很多药并没有进入医院的采购品种，对个别患者的特殊需求，比如抗肿瘤药物、罕见病的治疗药物，有一些不在药学部门采购单里。这种情况下，医生只能让患者拿着处方去院外购药。

　　此外，国家医保政策保基本医疗，医院内部的药房无法满足所有病人的需求，院外药房就成了 " 替补队员 "。比如病人需要吃的保健品、维生素等进不了医院，但可以进院外药店。有些医生，出于好心想让患者买到药，却被投诉的例子也并不少见。

　　某公立医院医生在社交平台分享院外荐药被投诉的经历

　　院外药房的初衷是既能减轻医院的药占比压力，又能切实解决老百姓的用药问题，谁曾想变成了一块肥肉。某些医院或医生用违规违法手段收获了利益，苦的却是被病痛折磨的患者以及那些真正护佑生命的医者。

　　说到底，公立医院本身是自负盈亏的非营利机构性质，同样背负 KPI。无论是个别医生私下勾连药商违规荐药，还是某些医院和药企暗戳戳联手获利，都与 " 医改为人民 " 的政策初衷相背离。

　　参考资料：

　　[ 1 ] 新洲区通报 4 起基层作风和微腐败典型问题

　　http://www.whdi.gov.cn/jiandupuguang/20170920/4419.html

　　[ 2 ] 青岛公立医院医生让患者到院外指定药房买药属实 处罚相关医生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18840026169059581&wfr=spider&for=pc

　　[ 3 ] 广州某公立医院医生指定外购药店，广东省卫健委：违反国家规定，已加强外购药品管理

　　https://www.douyin.com/video/7066752662754184485

　　[ 4 ] 《处方管理办法》

　　http://www.nhc.gov.cn/wjw/c100022/202201/601940f66bbe4f24b0c5734f04e53543/files/5a1ea6fe029f401d8707b8b3398ccb2e.pdf

　　[ 5 ] 北京市市属医院外购药品等患者使用与管理的有关规定

　　http://www.bjygzx.org.cn/xxgk/zfxxgk/gknr/ghjh/202002/t20200229_285945.html

　　[ 6 ] 医疗机构工作人员廉洁从业九项准则

　　http://www.nhc.gov.cn/yzygj/hfdt/202111/d306e6f6b6ab42bda4e0fb88b2514ea0.shtml

　　[ 7 ] 广东省卫健委：医疗机构不得指定药店购药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20360268478840893&wfr=spider&for=pc

　　[ 8 ] " 药品回扣内幕 " 爆料！常德多家医院上榜 " 吃回扣名单 "

　　https://www.163.com/dy/article/EBTGCJ8V0514WS6U.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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